回忆抗日战争艰苦岁月1942年

2022/11/18 来源:不详

作者:常纹

年是华北抗战最艰苦的一年。新年伊始,侵华日军就对我太行抗日根据地残酷“扫荡”。当时我在抗日军政大学六分校(位于太行区)电台工作。新年、春节都是在频繁的行军、转移中过的,在山西省武乡县、榆社县的山地从敌人包围圈中钻空子。尤其是后半夜行军,寒冷彻骨,疲惫难耐。当时抗大学员多半是八路军和地方上的基层干部,部分学员有枪,也能打仗,有一定的战斗力。这次反“扫荡”胜利结束后,抗大六分校奉命暂时撤销,学员全部分配工作,工作人员大部分返回抗大总校(也在太行区)。校长刘忠到旅任政治委员,我们电台也调归旅。旅属太岳军区,与太行区之间被日寇控制的白晋铁路(太谷县白圭镇至晋城,实际上铁路只修到长治)分割,沿线各据点筑有炮楼由日伪军防守。年3月中旬,我们从武乡县横水镇西面的西沟洞上出发,跟随团前往太岳区。一个漆黑阴冷的夜晚,在两侧部队的掩护下急行军过了铁路和公路。晋冀鲁豫大军区政委邓小平同志和陈赓、陈锡联也和我们一道涉过冰冷的河水,快步疾走穿过敌人的封锁线。天亮时到达沁县松交镇附近的一个小山村,这已经是太岳军区的边缘了。

太岳军区司令员陈赓,政委是区党委书记薄一波。军区下属几个分区,主力部队是八路军的旅和原属决死队的决1旅。到达太岳区后我们电台就配属旅的主力---团。这个团是红军改编,战绩卓著,颇负盛名。年百团大战后,日寇加强对华北占领区的控制,抗日根据地日渐缩小。部队作战频繁,减员后补充困难,多数连队已不足百人。而在年百团大战之前每个连都在人以上。这次返回太岳区之前各连都把无人扛得枪分别埋藏起来,以备日后取用。(以后情况发生了变化,部队越走越远,过黄河、跨长江,最后到达云南,再也没有返回山西武乡,这些枪支也就无人过问了)我们团经屯留县的张店、七泉到达安泽县的横水镇,靠近旅旅部短暂休整。旅宣传队给从太行归来的团表演了自编的精彩节目。这时华北抗日根据地进入最艰苦阶段。法西斯德军正深入苏联西部腹地,盟军在太平洋战区也频频失利。太岳区只有一份石印报纸,每周出1--2次。太行区的《新华日报》(华北版)敌人“扫荡”时不能出版,出版后也只能断断续续送到部队。部队对新闻非常关心,因此,我们电台和在抗大六分校时一样,完成通信联络任务之外,还经常抄收新华社用无线电码发布的新闻电报。

在安泽县的横水、杜村一带稍事休整后,我们团前往浮山参加对闫锡山的一次反击战。(根据《中共党史资料》28期,P,这次反击战的日期是年4月15日)浮山县城为日寇所盘踞,闫军向浮山以东我抗日根据地进犯,已占领四十岭一线。这次战役由邓小平政委亲自指挥,并有太行区的主力部队---旅(旅长陈锡联)参加。我们团是主攻部队之一。团的前身是红四方面军31军的93师,干部多半来自红军,当时还有少量红军时期的战士。这时人数虽少,勇猛顽强的作风丝毫未减,第一天就收复了一处主要阵地。但是在继续进攻时,团长王德胜表现犹豫,畏缩不前,被邓政委当场撤职,由17团团长陈康担任团团长。这个王德胜幼年参加红军,由战士逐级提升到团长,可是在恶劣的战斗环境中变质了。以后听说,王德胜在晋冀鲁豫大军区轮训队学习结业后,等待分配,在招待所牢骚满腹,怪话连天。在德国法西斯进抵斯大林格勒,局势最严酷的时候叛变投敌。在白晋铁路沿线一个据点里当了个伪军小头目。此后再没有听到有人提到过他。日本投降后,这个无耻败类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。

情况发生变化,浮山四十岭战役不再进行,团又回到安泽、沁水交界的东、西峪一带靠近旅部休整。休整期间,太岳军区司令员陈赓专门给团的干部讲了作战问题,特别要防止“被袭击”。当时日军经常采取远距离奔袭,夜间完成对我们部队隐蔽包围,佛晓发起攻击,太行、太岳军区的部队都吃过这个亏。几天后,我们电台奉命离开团前往中条山。这个区域原有国民党重兵驻守,1年5月中条山战役中损失惨重,余部撤至黄河以南。不久,我太岳部队17、18、59团到中条山地区发动群众,建立政权,开创新的抗日根据地。刘忠新任该地区(晋豫联防)司令员。这时,邓小平、王新亭(太岳军区政治部主任)前往检查指导工作。我们电台跟随邓、王、刘首长一行,于4月底出发南进。仍和以往一样,多半是白天行军,夜晚架设天线进行无线电通信。于沁水县郑庄附近渡过沁河后,第二天夜里翻越仙翁山,在阳城县刘村与沁水县夫妻岭两个敌人据点之间,穿过日寇控制的曲(沃)、高(平)公路,次日黎明到达阳城县的固隆。这个大村子几乎是清一色的砖砌房屋,楼房也不少,同行者无不惊异。(以后知道,阳城、晋城农村很多村庄都是这样)傍晚到达中条山区司令部所在地暖辿村。第二天佛晓被枪声惊醒,阳城的敌人进攻过来与我17团发生激战。当时部队的子弹非常缺乏,为避免和敌人对峙、消耗,我们便向西南面大山上转移。在青龙、冬交等地转了几天之后摆脱了敌人。新来的电台配属给17团,叫我留在司令部电台工作。这时中条山抗日根据地已初步建立,名称是晋豫联防区,司令员刘忠,政委聂真。在阳城县临涧以西的上河村晋豫区党委召开干部会,总结开辟中条山区以来的工作,提出今后的任务。邓政委作了重要指示。干部会开完之后,敌人的大“扫荡”随即开始了。

日军分几路同时扑向中条山地区,一开始就对我军形成包围态势,妄图消灭我军主力。在优势敌军的压力下,我军分散活动,与敌周旋。司令部和少量直属部队由旅工兵连掩护,从日本人的包围圈中往外钻。这次反“扫荡”的全局我记不清楚了,下面的回忆只是直属队的转移过程。

情况紧急,敌人已迫近我们驻地。傍晚,直属队开始从上河村向西行进。后半夜到达沁水县上、下川附近的一个小村子。“人不解衣,马不下鞍”,随时待命行动。临近黎明,紧急通知立刻集合准备出发。我疾步走到村边,看见邓、王、刘等首长问侦察员:“敌人在哪里?”“就在这坡下边。”邓小平政委低声说了一声“走。”部队转身就向西南疾行。天大亮时,阴的很重,我们在一个陡峭的山谷中休息,吃干粮,喝几口冰冷的溪水。续行约10里,道路逐渐平坦,大约离阳城县的东、西哄哄不远了,断断续续下起了小雨,有人边走边说着闲话,紧张的气氛松懈了。突然,“嗖,嗖,嗖,”一阵急促的子弹向我们射来,打倒了我们几个人。右侧山上发现了敌人,还燃着烟火,这是日本兵用以与其友邻战斗联络信号。工兵连长红军干部郭能顺立即组织战斗,掩护我们继续前进。(郭能顺同志以后在10旅28团,即抗战时期的团当营长,战斗中牺牲)中午时分,到达一个只有一、两户人家的山坡上。雨停了下来,山头、山腰缓缓地飘着团团云雾。这一带山上树木不多,几个山头上的敌人隐约可见。我们的行动敌人当然也能看得清楚,一场激烈的战斗不可避免了。首长们用望远镜观察敌人,寻找空隙,研究下一步转移的路线。大部分人员散坐在地上,抓紧时间休息。有的人不断地向敌人的山头凝视,默思近在眼前的战斗。个别没有战斗经验的人掩饰不住内心的惊恐。司令部政治指导员唐仁强在一旁与几个人编闲传,讲故事,苏三起解,“洪洞县里没好人”,三堂会审……。他那平缓从容的语调讲得津津有味,几个人的害怕心情不知不觉消失了。(以后我才悟出,他是在设法缓和那几个人的恐惧心情,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。唐仁强同志,四川人,抗大毕业,听说3年秋季反“扫荡”战斗中牺牲了,详情不知。但我坚决相信,在生命的最后时刻,这样的同志决不会玷污共产党员的称号)“有枪的集合。”传来命令,把直属队各单位背枪的通信员统一指挥投入战斗。“集合出发。”这时,山腰间的云雾有一大团冉冉飘过来,顷刻之间十几米外什么也看不见了。人们脸上不由得显出惊喜的神色。一个战士说:“我们这里有大命的人哩。”我们这支不足人的队伍快步下山,沿着山沟翻过另一座山之后,这团云雾才散去。这团云雾的漂移与我们行进的方向基本一致,才能使部队在敌人眼前消失的无影无踪了。

傍晚,部队停止在一片较为平坦的山坡上,就地宿营。电台奉命在灌木丛中架设天线,刘忠司令员在旁守候。我们电台已经一昼夜没出来了,有关电台正在焦急地守听我们。译电员将电文译成电码后,顺利地向有关电台陆续发出。大军区刘伯承司令员、太岳军区陈(赓)、薄(一波)首长对在敌人合围中的邓小平同志一定十分关心。反“扫荡”出发之前各单位都做了干粮,以备断粮时用。上午遭敌人截击时,驮行李、粮食的牲口被阻隔,一整天只能吃干粮。夜寒风凉地下湿,战士们打开背包可以取出薄面被,而干部们的被子不知被牲口带到哪里去了,只好靠着树打盹。听着不知什么鸟在树林子里声声鸣啼。天气已经放晴,记忆中那天夜里似乎有月亮。后半夜已经没有联络任务了,电台奉命拆天线,休息,迎接明天艰苦的行军。

天亮了,人们从地上慢慢爬起来。谁也没办法洗洗脸,个个脸色灰白,眼圈发黑。想到我自己肯定也是这副模样,不禁哑然失笑。吃了点干粮后,我们开始向西南行进。天又阴起来了,接着淅淅沥沥下起雨来。今天走的路据说是多年无人走了,所以沿途没有看见一间房舍,也碰不到一个人。基本上是顺着山沟走,好像有一条小道,但无任何人走过的痕迹。行进在深山密林中,眼前雨雾蒙蒙,脚下流水淙淙。这里满山遍野都是树,有的很粗很大。倒下的树横卧在路上青苔斑斑,木质都朽了,手指头用力一按就是一个小坑。路边树上偶尔有肥肥大大的木耳,非常好吃。这地方在阳城县和垣曲两县交界处,是中条山的腹地。前几年报载山西中条山地区发现一处华北唯一的原始森林,大概就是这个地方。

雨下个不停,而且越下越大。我们大都没有雨具,少数人穿着缴获的日本军用风雨衣也不起作用。浑身上下都湿透了。邓小平同志身上是新疆送的羊皮夹克,脚穿布鞋,随着部队在大雨中默默行进。部队不紧不慢在大雨中走了一整天,没有休息,也没有地方休息,饿了就吃干粮。傍晚出现了羊肠小道,接着到达一个只有3户人家的山坡小村子。这里属垣曲县,在同善镇东北40里,同善镇有日、伪军据点。(最近据一垣曲籍同志判断,大概是“十里坡”)群众对我们很热情,近人的队伍就在这3户人家的草房里勉勉强强挤着住下了。至此,我们已经跳到外线,暂时摆脱了敌人的合围。

在这个小村子里安安稳稳地住了三天,条件是艰苦的。草房里拥挤不堪,夜间地下挤满了人,或卧或坐。外面小雨时断时续,屋内也是泥水满地。收发报机、手摇发电机就摆在人堆里。报务人员、摇发电机的战士24小时昼夜值班,与有关单位保持着无线电通信联系。行军路上已经把干粮吃光了,这几天一颗粮食都没有吃,靠野菜充饥,吃的最多的是回回菜。第一次吃好像还不错,味道有点像菠菜,以后就不行了。如果放一些盐也许会好些,但盐也在牲口上驮着走了另外一条路。报务员郭玉如(以后调往太岳一分区,3年春节在日军突袭中牺牲)说,他们去年初来中条山时几个月没盐吃,以后从太岳区驮来了盐,第一次往菜里放多少盐都觉得没味道。通信班长陈天全去机要科送电报,看见邓(小平)政委手拿锥子、麻绳、坐在地上收拾绽开的布鞋,大为惊异。回来后说:“啊呀,那么大的首长自己钉鞋哩。”流露出敬佩之意。在那样困难的环境下,不记得有哪个人情绪不稳,愁眉苦脸。爱开玩笑的人依旧照开不误,党的组织生活照常。大家对党中央、毛主席无限信赖,都有抗战必胜的坚定信念,各级干部的榜样也深深地影响着每一个人。

三天之后天气转晴,我们向东转移。在一个有几十户人家的村子里与驮东西的牲口会合了,在这里住了一天。第二天上午我外出散步,看见邓政委正向群众宣传克服当前困难,抗战必胜的道理。语言通俗而又风趣,几个老乡听得津津有味。晚上又行军转移。有一天夜行军在翼城县刘家渠后面山沟里遇见一个简易火柴厂遗址,听说是宋庆龄、路易.艾黎的“工合”办的。真想不到在这深山老林中还办过火柴厂,可惜中条山战役中被日寇毁坏了。我们在这中条山的西部与敌人又周旋了几天,直到反“扫荡”胜利结束,又回到了中心区----阳城县的西南山区。邓、王首长结束对这个地区的视察后随即北返。这次反“扫荡”粉碎了敌人消灭我军主力的企图,而且还多次歼灭了小股日、伪军。敌人无可奈何地撤了回去,抗日根据地反而扩大了。这次反“扫荡”我们晋豫区(中条山地区)司令部人员没有什么伤亡,但是17团在中条山东部地区作战时,电台牺牲了一名通信员,他是我们抗大六分校电台在团时调给该团电台的。这位同志叫郭秋成,山西高平人,个子不高,面貌、说话口吃我至今记忆犹新。事后得知,年5月,日寇对我冀中平原抗日根据地进行了大规模的“扫荡”。太行、太岳也遭到敌人重兵围攻,尤其在太行山区,战斗十分残酷,八路军前方总部参谋长左权将军在此战役中牺牲。

后记:这是一篇年之前未写完的回忆录,因健康原因未能继续写下去,现稍加整理,将原稿抄了一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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